第一章：他鄉
關燈
小
中
大
天光透徹，月曼珠一路啃著白陌離吃了一小口的饅頭，一路張著好奇的大眼睛四處瞧瞧，一行衣著各異的人正往城門趕去，還擡著一副棺材，這場景若是出現在繁華的京都，那可是有趣多了。
陽光根本照不亮樟樹林，只有些許頑強的微光透過樹葉上的露珠打著炫光。
瘴氣時不時逼得喉嚨癢癢，幹澀疼痛，連吃東西的興致都一掃而光，有些疑問盤旋在腦海裏揮之不去，一群明明普普通通的人居然對瘴氣毫無反應，連阿大和阿頭什麽法術都不會的家夥都像個沒事人似的，而自己這個神物化體反而略感不適。
月曼珠扭扭嘴，無趣的跟在隊伍中間。
阿大一臉殷勤的跑到白陌離身邊，抖抖滿滿一筐的竹簍，“城主你看！都是我抓的，等會兒就給你們熬粥去，可不能又讓她糟蹋了！”
阿大瞥去一眼，望望有些不適的月曼珠更高興了，“對了，城主，你把那荒蕪鬼怎麽了，我一轉身她就不見了。”
“放了，她身與魂都已荒蕪，出不了林子。”
月曼珠大聲嘟囔一句，“怎麽？你看上人家了？還不想人家走？”
阿大鄙夷的看看月曼珠，“我不跟討厭鬼說話，你放心，你做的事我一定會告訴大家，到時可沒人同情你。”
阿大暗想，不光沒人同情，一群小家夥，再加上我和阿頭，秋若和楊宿，不弄死你才怪。
阿大又抖抖竹簍，“哎，城主，那荒蕪鬼你不是說是戰場上的亡靈的怨氣集結在一起所化嗎？怎麽我看她的樣子一點也不像死在戰場上？”
“荒蕪乃怨氣所生，並不一定在戰場才有怨氣，這些年，天禍不斷，幹旱洪澇時有發生，枉死在路途的饑民，被強盜劫殺的百姓，曝屍荒野之中，宮中死去的太監婢女不也扔在亂魂崗，更何談風月場合，牢獄之中枉死的人，魂皆怨生，抑或像僵屍，不舍的留戀，氣不覺，皆成妖魅。”
阿大“哦”了一聲，以示同意。
月曼珠憤憤不平，“照你這麽說，那神物所化，不也和妖魅同出一轍了。”
白陌離漠然一笑，淡漠道，“魂絲所系，玉終究有毀碎的一天，無魂無魄，何以再生？還是安分一些吧！”
月曼珠聽得似恍似乎，還想再問，阿大又冒一句，“那，那個會爬樹的小僵屍呢，另外三個，一個烈焰焚身燒得片甲不留，兩個被封印在樹上，那個小僵屍就這樣放了？”
白陌離邪媚的勾起嘴角，“他只是想和你一起玩，童心未泯，餓了，自然就會來找你的。”
阿大頓感無望和恐懼，“不會吧！還吃我？”
白陌離宛然一笑，“放心吧！他不會吃你，他只是記得你身上的味道，到時你做些孩子喜歡吃的東西，我再去找他，他在外面，遇上林子裏的妖魅也不是什麽好事。”
“哦！”
黑塔一陣晃動，一只跛腳的野兔路不逢時，跌下塔底，彈了兩腳，隨即再無響動。
紅通通的眼睛望著西涅那邊，西涅已經聞到了血的氣味，笑一笑，“你今天不用再吃蘑菇了。”
笑裏是漠索的無奈。
河洛笑笑，拾起兔子，走到河邊，蹲下，利索的用小刀劃開兔子的肚皮，刨了皮，清洗幹凈。
“這毛皮不知可以用來做什麽？快到冬天了吧！到時候，我不是被餓死，就是被凍死，你倒好！不吃不喝一樣活！”
西涅淺笑，離火烘烤的美味引人垂涎欲滴，說話的聲音略顯沙沈，“你不會死的，該死的是我。放心，只要你不碰那河底的魚兒，我不會讓你死掉的，如果......你真的如願，出去後，你還會記得我嗎？”
“我記得，”少年清朗的笑聲，震動寂寞的空氣，這裏的空氣，一千年不曾有人呼吸，“你叫愛星西涅！”我會永永遠遠的記得。
隔著河水，他的聲音闖入她安靜的耳朵。
“我會記得，一直都不會忘，你叫愛星西涅，嗯，要吃兔子肉嗎？”
“不。”
河洛看見一朵美麗異常的白色花兒在黑暗裏綻放，這是愛星西涅第三次幸福的笑容。
第一次是剛到黑塔的時候，那時黑塔還盤踞在地面，她哭泣著一步步走進去的時候就聽見皇兄在塔外叫她的名字。
“西涅！西涅！愛星西涅！不要哭！好好活著！皇兄在外面等你，等到你出來為止，你是皇兄的希望，皇兄要你答應我，答應我好好的活著，活著出來，皇兄會在外面等你！要記得！”
為了掛上鐵鏈從塔頂放下來的木梯被撤走了，接著是關上塔門，密封塔頂。然後，她就再也看不見陽光了。
現在，那扇門，就在她身旁。永遠的關著。沈默在地底，再也打不開。
第二次，不知道是哪年哪月，在黑暗裏害怕得終於忍不住哭泣時，就聽到塔外優美的笛聲，借著靈力傳過來。
“西涅！”
是皇兄的聲音，一改威嚴攝魄的魔力，虛弱而無力。
“要記得，你答應皇兄的話，好好活著，活著出來見我！”
“嗯。”
接下來幾天，斷斷續續聽得到越來越小的笛聲，然後突然有一天，什麽都沒了。她並不知道，就在那一天，她的皇兄與睚眥廝殺，拼盡血管裏最後一滴鮮血，終於把睚眥斬殺在不遠處的林子裏。而他，也精力耗竭，慢慢的閉上了眼睛。來不及爬到塔頂，打開塔蓋。來不及，跟西涅說，皇兄來了。來不及，告一聲別。
她把頭埋進水裏，那種白白凈凈的魚兒就來親她的嘴巴。
她把手伸進水裏，摸到這種魚兒並沒有魚鱗，小小細細的血管在她指尖下奔突，流動著粘稠的液體，只是後來，河洛才告訴她，這種魚兒渾身透明，叫盲魚，他在地下雪洞裏看見過。
那是河洛和一群莽漢子去雪原狩獵的時候，他掉進洞穴裏，就聽見外面有狼嚎聲，爬出來的時候，所有人都死了，只剩下他。
“我拿了他們身上值錢的東西，還有毛皮，就走了。沒有回頭。那群漢子本就是強盜，見我體力驚人，就留下來為他們做苦力，總防著怕我趁機殺了他們，所以從小就狠狠的教訓我。我一直沒有反抗，裝作怕他們，其實一直都等著，等著那一天。”
西涅看不見河洛的笑。
但她聽得見，氣息的不同，那種笑，並不美好。
西城城主回城，對於所有千裏城的人都是喜事。一月餘的白橋，靖連，皇都之旅，漫長得像睡不醒的噩夢。
白十一早就等候在城門內，一直屏氣凝神，直到城門大開的一刻，展顏歡笑，正對上白陌離的擡頭打開緩緩眼睛。
月曼珠扯了扯阿大的衣袖，“餵！這個就是她的丈夫？”
“胡說，”阿大很鄙視眼前這女人的智商，“那是城主的徒弟，城主自己從筠連帶回來的，可有本事了，城主說他天賦異能，別看他文文弱弱的，像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，才拜師三年，什麽都比秋若那丫頭強。”
“哦，那誰是東城城主？就是她丈夫。”
“咯！你看—”
順著阿大的手指看過去，約麽二十左右的年輕人步履輕快的走過來，明目墨眉，丹鳳眼，薄唇輕抿，彬彬有禮的樣子，吩咐大家快些回去歇息，廚房已經備好熱水，可以先去淋浴消解連日的疲勞，眼睛卻一直離不開白陌離。
月曼珠倒是覺得這個東城城主雖不是什麽美男子，但給人溫暖平實的感覺，越看越覺得有味道。
從楊亮身後又蹦出一個搗蛋鬼，直叫著—“姐姐！姐姐！你怎麽才回來！楊宿他又欺負我了。”
白陌離對白秋若的撒嬌不屑一顧，“是他欺負你，還是收拾你的爛攤子，你自己知道！”
一只有力的手攬過白陌離的雙肩，楊宿裂開嘴，肆無忌憚的用手指勾起白陌離的一絲墨發玩弄，“還是嫂子明察秋毫，你不知道，你不是在信裏說要趕去白橋嗎？他們四個也要去別的地方辦事，臨時叫我和秋若去長寧村捉那害人的吊死鬼嗎？那丫頭還沒捉鬼先被人捉了，說是什麽妖女，勾引人家書卷氣的兒子，嗯，嫂子什麽時候向你匯報情況，也好替我好好教訓一下那野丫頭，看她下次胡亂行動。”
白陌離輕輕拉下楊宿的手，微笑著說，“今晚！你們一起去我房裏。好好跟我交代。”
聲音一如既往的冷淡，聽不出喜怒哀樂。
楊亮溫柔的看向白陌離，“阿大他爹，煮了你喜歡清粥，放在你房裏了，快去吃吧，好好休息。”
月曼珠繼續和阿大嘀咕，被楊宿瞧見又多了一個人，立馬牽著白秋若過來熱絡，四個人嘀嘀咕咕，說著一路上各自的新鮮事。
越釧，顏絮，戈礫，陽昊，安頓好棺木都已下去歇息了。
楊亮也自然跟著白陌離回到客棧。
在千裏城，除了西城東城的祠堂外，幾乎沒有什麽大建築。連城主也只是住著最普通的客房。如此的安排，似乎一早洞穿命運顛沛流離的真相。那就是，每個人都在路途中跋涉。
“還好嗎？”溫柔的聲音，盡量不把自己的深情和思戀俱現。
“還好。”吃著清粥，感覺口渴，白陌離正想倒杯涼茶，楊亮遞過來一杯溫度不冷不熱的清茶，不知該說什麽，只好說聲，“謝謝！”
聲線依然清冷，如天上高掛的星辰。
“不用謝！”楊亮努力著將自己的熱情一點點冷卻，“那副棺木為何要放進祠堂！還有那女子，千裏城是不許外人逗留的，看她的樣子，既不是修道之人，也不是買主，需要我們幫忙。”
“棺木裏面應該是遭到土匪劫殺的孕婦，孩子才七個月，已經死了，我只是不想他們的屍體被野獸撕咬，還有，她會走的，遲早，即使不走，也會有人來接她的。”
沈默，如同在深海中的禁錮，兩人無言。總不知道該說什麽。
只有時光，永遠無情，拋下每一個人潰逃，記憶或許永遠只屬於掌管時間的那個人。無聲無息的奪取青春，愛情，生命。從不眷戀記憶帶給他的興奮，只期盼，下一個，下一個，精彩的故事。這就是時間之神—天宙的本性。
兔肉的滋味不錯，但不是每天都有。河洛抹抹嘴邊的油膩，笑得燦爛無比。
“你的朋友怎麽這般神通，倒跟你說起神的故事了。”
“他跟我說，每個神，其實都是一個詛咒，譬如時間之神，天宙，他永遠無法掌控自己的時間，他的眼睛看到的，永遠只能是別人的故事，他記不住與自己有關的任何事情。”
“這可真神奇！若是他愛的人呢？”
“今天可能愛，但是明天一定會忘記。他的靈魂並沒有保管自己的地方。就像混沌神給他開了一個玩笑。”
“若是有人愛上他，一定很痛苦。”
“也許！塔壁的文字有記載。不知是誰刻下的。”
“那其他的神呢？他們的詛咒是什麽？”
“我只知道毀滅之神的詛咒，還有愛神的，小時候我記得禁忌之塔裏的書有記載，我偷偷看過，不過被人撕毀了，我去時，只剩下記錄毀滅之神和愛神的兩頁。”
“是什麽？”
“毀滅之神的是—走在愛與死亡的兩端，無法逃離的背叛和束縛，生與死的約束，左手流年，右手彼岸，開滿花香的路途，是夢魘，也是幸福。”
“那愛神呢？”
“只有兩個字。像是沒有寫完的樣子，一滴墨滴落在書頁上。是淚滴的形狀。”
“哪兩個字？”
“愛上。那是預言之書，出自北宮離之筆，她是預言之神，毀滅之神，舞蹈之神。”
作者有話要說：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
陽光根本照不亮樟樹林，只有些許頑強的微光透過樹葉上的露珠打著炫光。
瘴氣時不時逼得喉嚨癢癢，幹澀疼痛，連吃東西的興致都一掃而光，有些疑問盤旋在腦海裏揮之不去，一群明明普普通通的人居然對瘴氣毫無反應，連阿大和阿頭什麽法術都不會的家夥都像個沒事人似的，而自己這個神物化體反而略感不適。
月曼珠扭扭嘴，無趣的跟在隊伍中間。
阿大一臉殷勤的跑到白陌離身邊，抖抖滿滿一筐的竹簍，“城主你看！都是我抓的，等會兒就給你們熬粥去，可不能又讓她糟蹋了！”
阿大瞥去一眼，望望有些不適的月曼珠更高興了，“對了，城主，你把那荒蕪鬼怎麽了，我一轉身她就不見了。”
“放了，她身與魂都已荒蕪，出不了林子。”
月曼珠大聲嘟囔一句，“怎麽？你看上人家了？還不想人家走？”
阿大鄙夷的看看月曼珠，“我不跟討厭鬼說話，你放心，你做的事我一定會告訴大家，到時可沒人同情你。”
阿大暗想，不光沒人同情，一群小家夥，再加上我和阿頭，秋若和楊宿，不弄死你才怪。
阿大又抖抖竹簍，“哎，城主，那荒蕪鬼你不是說是戰場上的亡靈的怨氣集結在一起所化嗎？怎麽我看她的樣子一點也不像死在戰場上？”
“荒蕪乃怨氣所生，並不一定在戰場才有怨氣，這些年，天禍不斷，幹旱洪澇時有發生，枉死在路途的饑民，被強盜劫殺的百姓，曝屍荒野之中，宮中死去的太監婢女不也扔在亂魂崗，更何談風月場合，牢獄之中枉死的人，魂皆怨生，抑或像僵屍，不舍的留戀，氣不覺，皆成妖魅。”
阿大“哦”了一聲，以示同意。
月曼珠憤憤不平，“照你這麽說，那神物所化，不也和妖魅同出一轍了。”
白陌離漠然一笑，淡漠道，“魂絲所系，玉終究有毀碎的一天，無魂無魄，何以再生？還是安分一些吧！”
月曼珠聽得似恍似乎，還想再問，阿大又冒一句，“那，那個會爬樹的小僵屍呢，另外三個，一個烈焰焚身燒得片甲不留，兩個被封印在樹上，那個小僵屍就這樣放了？”
白陌離邪媚的勾起嘴角，“他只是想和你一起玩，童心未泯，餓了，自然就會來找你的。”
阿大頓感無望和恐懼，“不會吧！還吃我？”
白陌離宛然一笑，“放心吧！他不會吃你，他只是記得你身上的味道，到時你做些孩子喜歡吃的東西，我再去找他，他在外面，遇上林子裏的妖魅也不是什麽好事。”
“哦！”
黑塔一陣晃動，一只跛腳的野兔路不逢時，跌下塔底，彈了兩腳，隨即再無響動。
紅通通的眼睛望著西涅那邊，西涅已經聞到了血的氣味，笑一笑，“你今天不用再吃蘑菇了。”
笑裏是漠索的無奈。
河洛笑笑，拾起兔子，走到河邊，蹲下，利索的用小刀劃開兔子的肚皮，刨了皮，清洗幹凈。
“這毛皮不知可以用來做什麽？快到冬天了吧！到時候，我不是被餓死，就是被凍死，你倒好！不吃不喝一樣活！”
西涅淺笑，離火烘烤的美味引人垂涎欲滴，說話的聲音略顯沙沈，“你不會死的，該死的是我。放心，只要你不碰那河底的魚兒，我不會讓你死掉的，如果......你真的如願，出去後，你還會記得我嗎？”
“我記得，”少年清朗的笑聲，震動寂寞的空氣，這裏的空氣，一千年不曾有人呼吸，“你叫愛星西涅！”我會永永遠遠的記得。
隔著河水，他的聲音闖入她安靜的耳朵。
“我會記得，一直都不會忘，你叫愛星西涅，嗯，要吃兔子肉嗎？”
“不。”
河洛看見一朵美麗異常的白色花兒在黑暗裏綻放，這是愛星西涅第三次幸福的笑容。
第一次是剛到黑塔的時候，那時黑塔還盤踞在地面，她哭泣著一步步走進去的時候就聽見皇兄在塔外叫她的名字。
“西涅！西涅！愛星西涅！不要哭！好好活著！皇兄在外面等你，等到你出來為止，你是皇兄的希望，皇兄要你答應我，答應我好好的活著，活著出來，皇兄會在外面等你！要記得！”
為了掛上鐵鏈從塔頂放下來的木梯被撤走了，接著是關上塔門，密封塔頂。然後，她就再也看不見陽光了。
現在，那扇門，就在她身旁。永遠的關著。沈默在地底，再也打不開。
第二次，不知道是哪年哪月，在黑暗裏害怕得終於忍不住哭泣時，就聽到塔外優美的笛聲，借著靈力傳過來。
“西涅！”
是皇兄的聲音，一改威嚴攝魄的魔力，虛弱而無力。
“要記得，你答應皇兄的話，好好活著，活著出來見我！”
“嗯。”
接下來幾天，斷斷續續聽得到越來越小的笛聲，然後突然有一天，什麽都沒了。她並不知道，就在那一天，她的皇兄與睚眥廝殺，拼盡血管裏最後一滴鮮血，終於把睚眥斬殺在不遠處的林子裏。而他，也精力耗竭，慢慢的閉上了眼睛。來不及爬到塔頂，打開塔蓋。來不及，跟西涅說，皇兄來了。來不及，告一聲別。
她把頭埋進水裏，那種白白凈凈的魚兒就來親她的嘴巴。
她把手伸進水裏，摸到這種魚兒並沒有魚鱗，小小細細的血管在她指尖下奔突，流動著粘稠的液體，只是後來，河洛才告訴她，這種魚兒渾身透明，叫盲魚，他在地下雪洞裏看見過。
那是河洛和一群莽漢子去雪原狩獵的時候，他掉進洞穴裏，就聽見外面有狼嚎聲，爬出來的時候，所有人都死了，只剩下他。
“我拿了他們身上值錢的東西，還有毛皮，就走了。沒有回頭。那群漢子本就是強盜，見我體力驚人，就留下來為他們做苦力，總防著怕我趁機殺了他們，所以從小就狠狠的教訓我。我一直沒有反抗，裝作怕他們，其實一直都等著，等著那一天。”
西涅看不見河洛的笑。
但她聽得見，氣息的不同，那種笑，並不美好。
西城城主回城，對於所有千裏城的人都是喜事。一月餘的白橋，靖連，皇都之旅，漫長得像睡不醒的噩夢。
白十一早就等候在城門內，一直屏氣凝神，直到城門大開的一刻，展顏歡笑，正對上白陌離的擡頭打開緩緩眼睛。
月曼珠扯了扯阿大的衣袖，“餵！這個就是她的丈夫？”
“胡說，”阿大很鄙視眼前這女人的智商，“那是城主的徒弟，城主自己從筠連帶回來的，可有本事了，城主說他天賦異能，別看他文文弱弱的，像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，才拜師三年，什麽都比秋若那丫頭強。”
“哦，那誰是東城城主？就是她丈夫。”
“咯！你看—”
順著阿大的手指看過去，約麽二十左右的年輕人步履輕快的走過來，明目墨眉，丹鳳眼，薄唇輕抿，彬彬有禮的樣子，吩咐大家快些回去歇息，廚房已經備好熱水，可以先去淋浴消解連日的疲勞，眼睛卻一直離不開白陌離。
月曼珠倒是覺得這個東城城主雖不是什麽美男子，但給人溫暖平實的感覺，越看越覺得有味道。
從楊亮身後又蹦出一個搗蛋鬼，直叫著—“姐姐！姐姐！你怎麽才回來！楊宿他又欺負我了。”
白陌離對白秋若的撒嬌不屑一顧，“是他欺負你，還是收拾你的爛攤子，你自己知道！”
一只有力的手攬過白陌離的雙肩，楊宿裂開嘴，肆無忌憚的用手指勾起白陌離的一絲墨發玩弄，“還是嫂子明察秋毫，你不知道，你不是在信裏說要趕去白橋嗎？他們四個也要去別的地方辦事，臨時叫我和秋若去長寧村捉那害人的吊死鬼嗎？那丫頭還沒捉鬼先被人捉了，說是什麽妖女，勾引人家書卷氣的兒子，嗯，嫂子什麽時候向你匯報情況，也好替我好好教訓一下那野丫頭，看她下次胡亂行動。”
白陌離輕輕拉下楊宿的手，微笑著說，“今晚！你們一起去我房裏。好好跟我交代。”
聲音一如既往的冷淡，聽不出喜怒哀樂。
楊亮溫柔的看向白陌離，“阿大他爹，煮了你喜歡清粥，放在你房裏了，快去吃吧，好好休息。”
月曼珠繼續和阿大嘀咕，被楊宿瞧見又多了一個人，立馬牽著白秋若過來熱絡，四個人嘀嘀咕咕，說著一路上各自的新鮮事。
越釧，顏絮，戈礫，陽昊，安頓好棺木都已下去歇息了。
楊亮也自然跟著白陌離回到客棧。
在千裏城，除了西城東城的祠堂外，幾乎沒有什麽大建築。連城主也只是住著最普通的客房。如此的安排，似乎一早洞穿命運顛沛流離的真相。那就是，每個人都在路途中跋涉。
“還好嗎？”溫柔的聲音，盡量不把自己的深情和思戀俱現。
“還好。”吃著清粥，感覺口渴，白陌離正想倒杯涼茶，楊亮遞過來一杯溫度不冷不熱的清茶，不知該說什麽，只好說聲，“謝謝！”
聲線依然清冷，如天上高掛的星辰。
“不用謝！”楊亮努力著將自己的熱情一點點冷卻，“那副棺木為何要放進祠堂！還有那女子，千裏城是不許外人逗留的，看她的樣子，既不是修道之人，也不是買主，需要我們幫忙。”
“棺木裏面應該是遭到土匪劫殺的孕婦，孩子才七個月，已經死了，我只是不想他們的屍體被野獸撕咬，還有，她會走的，遲早，即使不走，也會有人來接她的。”
沈默，如同在深海中的禁錮，兩人無言。總不知道該說什麽。
只有時光，永遠無情，拋下每一個人潰逃，記憶或許永遠只屬於掌管時間的那個人。無聲無息的奪取青春，愛情，生命。從不眷戀記憶帶給他的興奮，只期盼，下一個，下一個，精彩的故事。這就是時間之神—天宙的本性。
兔肉的滋味不錯，但不是每天都有。河洛抹抹嘴邊的油膩，笑得燦爛無比。
“你的朋友怎麽這般神通，倒跟你說起神的故事了。”
“他跟我說，每個神，其實都是一個詛咒，譬如時間之神，天宙，他永遠無法掌控自己的時間，他的眼睛看到的，永遠只能是別人的故事，他記不住與自己有關的任何事情。”
“這可真神奇！若是他愛的人呢？”
“今天可能愛，但是明天一定會忘記。他的靈魂並沒有保管自己的地方。就像混沌神給他開了一個玩笑。”
“若是有人愛上他，一定很痛苦。”
“也許！塔壁的文字有記載。不知是誰刻下的。”
“那其他的神呢？他們的詛咒是什麽？”
“我只知道毀滅之神的詛咒，還有愛神的，小時候我記得禁忌之塔裏的書有記載，我偷偷看過，不過被人撕毀了，我去時，只剩下記錄毀滅之神和愛神的兩頁。”
“是什麽？”
“毀滅之神的是—走在愛與死亡的兩端，無法逃離的背叛和束縛，生與死的約束，左手流年，右手彼岸，開滿花香的路途，是夢魘，也是幸福。”
“那愛神呢？”
“只有兩個字。像是沒有寫完的樣子，一滴墨滴落在書頁上。是淚滴的形狀。”
“哪兩個字？”
“愛上。那是預言之書，出自北宮離之筆，她是預言之神，毀滅之神，舞蹈之神。”
作者有話要說：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